任意门 | 路面那么粗糙,天空那么低矮
18楼
符特珈 10岁
现在的家不是我们的第一个家,我们第一个家在普陀区,因为在18楼,所以在家人口中,它就有了这么个别名——“18楼”。
“18楼”不大,住在那里的时候我还很小,对它的记忆已经渐渐有些模糊了。依稀记得,一进门,就能看到一个有落地玻璃的玄关,其实它还暗藏玄机,如果绕着它转一圈,就能发现其实玄关背后藏着一个洗手台。别小看这个洗手台,那里可是我的小乐园。钻到玻璃玄关的后面和妈妈捉迷藏,在洗手台上配置神秘比例的泡泡子弹,在吹风机上贴满“迪亚哥”的粘纸……在我的印象中,洗手台上的水龙头总是“高高在上”,我想如果我现在还能去的话,一定能一睹它的全貌了。
现在想来,“18楼”的阳台充满了我和外婆的回忆。阳台很大,因为是顶楼,视野开阔,阳光透过干净的落地玻璃直射进来,是暖暖的,香香的。我总爱坐在一块软软的海绵垫上,听外婆讲煤气罐的故事:煤气罐本来是三胞胎,因为火妖怪作恶,莽撞的三弟被吃掉了,胆小的二弟也烧矮了个子,只有勇敢的大哥与火妖怪斗智斗勇,最终打败了它。那段时间,我一直很怕火妖怪从下水道、灶台或者插座里钻出来,所以总是离它们都远远的。
我还记得我的写字台——那张半透明玻璃餐桌,我的地下车库——电视机柜下的空隙,我的高速公路——一个透明的摆满零食的茶几……现在的我要是能回到当时,一定会看到一个瘦小个子的男孩在“18楼”无忧无虑地玩耍。
捷城
王柳昔 13岁
我观察过这个城市的角落,却从未真正留心城市的温度。过分的快速让这个城市的特点被掩盖了。
每天早上,当你拿着一杯豆浆,一个面包,囫囵吞枣地吞下,脚步落在早晨的城市中,看街上快速行驶的车,这也许就是大家所追求的快生活。生活在上海,似乎都有节拍器打在人们的脚步下,催促着你,去追赶更快的生活节奏。人们似乎都安家在一幢幢高楼大厦里,不愿回家。速度让他们找到自己的归宿。这是一个敏捷的城市,和属于这个城市的庶民一样敏捷。上班族构成了城市的人口,他们习惯于996的生活,也习惯于这个节拍器的存在。每天他们穿着正式的工作服、高跟鞋,脚步像圆规插进地下,为自己划清界限似的行走着,不愿意浪费一分钟看路边的花草,路过的他们就像一阵风,没留下任何痕迹。
我家的后街是一条老街。
老街烟火气很重,是上世纪的世界。让人感觉原本雪亮的房屋像经过了战争一样,灰黑灰黑的,蒙了一层烟的颜色,感觉天也在这时候低了下来,有些喘不过气。老梧桐树佝偻着,似乎也被这根本没有的灰色烟尘压抑住了。周围都是巷子,巷子里面住着一排紧紧挨着的楼层,阳光从窄窄的巷子缝隙里露出来,泻在外面的水泥路上。一切都安排得那么紧,路面那么粗糙,天空那么低矮。路那边有小铺子和菜市场,弥漫着鱼腥味和渗出来的水,经过人们的驻足也泛着黑色。往前面走就都是石头砌的房子和别墅,对着路的小花园,和嘎吱作响的木地板,似乎特别有情调,从房子上爬下来的爬山虎也此起彼伏,絮絮细语。这些小弄堂都是民国时期就有的建筑,低矮的世界让我感到步伐也属于上个世纪,那时候人们都追求快生活吗?路人不愿驻足这条老街,大家都去追随生活的脚步,或是去后面的一条甜爱路上拍照打卡了,那条路上全是留言,没有什么意思。在未来,还会有人回来看自己的愿望吗?
走出这条路,你看到了远处的阳光,和公园的出口。
住宅记趣
刘雨捷 12岁
我的小区是一个忙碌又嘈杂的小区。虹桥机场离这个小区只有20分钟左右,住在这里的人已经对轰隆隆的飞机声习以为常。即使在寂静的夜里,轰轰作怪的巨兽突然从屋顶飞过时,我们也毫不惊讶,顶多抱怨一下“让不让我睡觉了”,随后便把头埋在热乎乎的枕头里,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,继续睡下去。当打开阳台门或大卧室的窗,那沉闷而响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时,不用往上看,就知道有飞机路过。当它留下的最后声音在左耳里渐渐变弱时,我们就能知道,又有人离开上海,去外地出差或旅游了。
在家里,我们是忙碌的。我们不时在与一些大个头虫子对抗。在刚搬来的那一年里,我们房子里进了一群蟑螂。起初,我们是在电视前先看见了一只。然后,爸爸妈妈把客厅里的家具都从原位搬了出来检查了一遍,还在四面八方都喷上了杀虫剂。我还记得,我们在厕所门后放过一个可以抓虫的黑色盒子。之后的几天,连不怎么穿拖鞋的我也穿上了拖鞋,但凡听到“盒子里找到了蟑螂”或“地上有只蟑螂”我都会往一个房间里躲,尽量离垃圾桶远一点。忙了大概一个月,我也忘了怎么的,家里的蟑螂全都被埋在了垃圾堆的底部了。
然而,人与虫之间的战争还没有结束。在前几个月,差不多要夏天的时候,我在钢琴上发现了一只又圆又肥的飞虫,像一团黑色的、油亮亮的毛线。虽然它是乌黑的,但我却可以看清它微微反光的翅膀和弯折的细腿,看了怪叫人恶心。我瞪了它两三秒,便大叫起来,边向爸爸报告“入侵者”的到来,边飞奔回我的房间。片刻后,爸爸出现在垃圾桶边上,手里拎了一团纸巾。我好奇地看过去,爸爸就把那个纸团往我脸上凑。我仿佛看见虫子就在纸团里,一动不动,毫不挣扎。我大叫了一声,扇风似的摆着手。爸爸笑了笑,把纸团扔进了垃圾桶里。不知道会不会有虫子来家里“宣战”。
小区里,人们是嘈杂的。我们的邻居互不相干,所以之间也不是很熟。我们对面的人家自从我们搬来就在了。他们家里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,前几年还一直见到,后面几年,可能因为忙了,就没再怎么见到。都当邻居当了大概5年了,我依然不知道他们家里究竟有多少人。每一次他们家的门打开,在门前站着的都是一张陌生的脸。我猜他们家里的人应该很多。相比别的人家,这家格外得吵,总有人在门后说话。有一次在楼梯上刚要到家时,我听见了一阵轻轻的音乐从那家门后传来,跟随着的是那个男孩的喊声:“90分!”凭这声音,我想他一定是在打游戏。
我们楼上有一个跟我同个学校的大哥哥,前一阵子才看到。他总是神神秘秘的,我在楼梯上看见他时,他一句话也不说,背着包,冷漠地走下楼梯。我不知道他住几楼,不知道他几年级,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来的,他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的。
一楼还是二楼,住着两个小妹妹,大概四五岁左右。她们家里时时传来一阵阵钢琴声,响亮到在楼道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。那钢琴闲置时,门后一片寂静。之前路过她们家时,门正好敞开着,于是我往里瞄了一眼,门口就站着一个钢琴,周围十分干净整洁。
除了小区里的人以外,最特别的就是那个阳光底下磨剪刀的大爷。他一般会在一些明媚的下午出现,开了阳台门,我们就可以听见他的到来。他会骑着三轮车,慢悠悠地一路踩到小区门口的马路上,打开他白色的录音喇叭。喇叭咳嗽了几声,吆喝道:“磨剪刀嘞!磨——剪——刀!”这声音像唱戏的,把这词儿唱得像歌一样,我听了就想笑,这样响亮的声音,哪怕是20楼,估计也能听到笑。就这样唱了许久,喇叭忽然停了下来。过了十分钟,吆喝声又响起了。过了好一会儿,那大爷关了喇叭,踩着小车走了。遗憾的是,只来了一个顾客。再过了几天,仍是天气不错,大爷却没来磨剪刀。过了一两个月,我才再次看到磨剪刀的大爷。